家乡的小河,是条穿村而过的细流,水很清澈,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穿梭的小鱼。夏天我和伙伴们在河里摸虾,裤脚沾了泥,回家前总要在河里洗得干干净净——奶奶说,人要像这河水,身子净,心才能净。
河水不深,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水草在流波里轻轻摆,像谁铺开的绿绸。岸边的老人们总说,这河有灵性,能照见人的心思。早年间,村里出了个当县官的,每次回乡都要在河边站一站。有回他带了箱绸缎,想给族里长辈做衣裳,刚放岸边就被叔公瞧见了。老人没说话,只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指着水里的倒影:“你看这水,混了泥就不清了;人心里要是进了杂七杂八的念想,走路都要打晃。”县官红了脸,第二天便将绸缎原封不动带回了县衙,后来官至巡抚,始终两袖清风,临终前还念叨着家乡的小河,说那水净,能洗去心头的灰。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父亲带我回了趟老家。站在河边,他指着缓缓流淌的水,语气比往常沉了些:“你看这河,不管天旱天涝,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流,不贪路边的洼地,不恋岸上的花草。人在公家做事,也得像这河,守住自己的道,不该拿的不拿,不该占的不占。”他弯腰掬起一捧水,水从指缝漏下,滴回河里,没留下一点痕迹,“就像这水,过手即空,才不会惹来麻烦。”
小河边有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慎独”二字,后来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河边站站。河水依旧清澈,缓缓地流,映着蓝天白云,也映着岸边丛生的草木。父亲说,这河养育了一方人,也教给人最实在的道理:水至清则无鱼,可心若不清,连自己都容不下。那条看似普通的小河,早已成了父亲刻在我心里的标尺,时刻提醒着我:做人当如流水,干净,坦荡,方能行稳致远。
如今的小河依旧静静流淌,春日里,孩子们在河边嬉闹,会指着水里的游鱼问:“爷爷,为什么清官都爱这河水呀?”老人便会摸着孩子的头,望向那汪清澈:“因为水干净,能照见心里的尘埃;水也硬气,容不得半点污泥藏着。就像那些好官,心里装着这条‘河’,做事才敢敞亮,才敢对着日头说——我没愧了百姓。”
夕阳西下时,河水被染成一片金红,像一条流淌的绸缎,映着岸边的草木,也映着往来行人的身影。偶有落叶飘进水里,很快被水流带走,不留一丝痕迹。这河似乎在说:心若如河清,行便如水流,干干净净来,坦坦荡荡去,才是对这片土地最好的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