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地道道的长武人，出生于那个物质还不富裕的八零年代。记忆中母亲的勤俭像刻在门楣上的“勤、俭、忍”三字，流淌在生活的褶皱里。母亲的勤俭似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此刻望着储藏室里码得齐整的硬纸壳堆，那旧板车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仿佛又响在耳边。

纸壳堆里的“仪式”。母亲总把硬纸壳当宝贝似的收着，喝完的牛奶箱、拆开的快递盒，甚至街上捡来的包装纸，都要用旧布巾仔细抹平棱角。每攒够半人高，她就用塑料绳子捆扎，塑料绳缠绕三圈再打十字死结，说这样废品站能多算两毛钱。有一回我偷扔了个饼干盒，她愣是打着手电筒翻遍三个垃圾桶，裤脚沾满夜露才找回来。

收购站的坡路。卖废品那天，母亲天不亮就推着板车出门。三公里外的收购站要翻过黄泥坡，车轱辘常陷进雨后松软的土里。我初中暑假跟着去，见她弓着腰往前拽车把，磨破的解放鞋在坡上踩出深浅不一的坑。收购站老王总说：“大姐，你这点纸壳还不够油钱。”她却笑着把捆扎好的纸壳过秤：“攒够二十斤就能换本新台历，挂在灶头天天数日子。”

暴雨里的倔强坚持。高二那年暴雨季，母亲执意冒雨去卖攒了三个月的硬纸壳。我堵在门口喊：“万一淋湿了，药钱比纸壳贵！”她硬是把塑料布裹在纸壳上，自己披着化肥袋改的雨衣出门。回来时纸壳干爽如新，她却在泥水里摔得满腿青紫，攥着换来的十五块钱直念叨：“正好凑够你下月的住宿费。”去年整理母亲房间时，在她床底发现个掉色的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裁成方块的干净的硬纸壳，每张都写着日期。字迹端正地写清了每一笔微不足道的收入，这样的收入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给我们姐弟三个换来了多少幸福又满足的欢乐时刻！墨水洇开的数字旁，甚至还粘着一片干枯的槐树叶。此时的我早已泪流满面。

记忆里的旧纸壳。如今我已定居西安。日子过得安静又美好。昨夜大儿子举着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跑来：“妈妈，老师说需要用废纸盒做小房子！”我蹲在地板上教他捆扎纸壳时，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突然想起了母亲。回忆起多少年前那衣着朴素的她站在光影里，手上沾着纸屑朝我笑的画面。那些她费尽力气攒下的硬纸壳，终究在我们生命里筑成了最温暖的巢。谢谢您，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