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我常常想起在口镇的一些画面,零零碎碎地浮现,如梦又如幻,真似泡影一般。
口镇离山很近,那山却非绿水青葱,而是裸露着切面的矿山,入夜时分,常听到巨大的轰鸣和坍塌声,虽未见过,却能想象到那山如何解体,随之就能看到一辆辆大车,载着山的尸块绝尘而去。这些画面当时只觉寻常,为何最近常盘桓在我的脑海里。
说起来,我也只见过口镇的夏天,每逢暑假我才会去那里待上三两日。门前有课大槐树,竹制的小床放在树荫里,而我常常坐在那里,只是某天,路上未见大车经过之时,有一只不会摇尾巴的大犬站在路上,它眼睛含光盯着我,家人从屋里出来时,它又垂着尾巴一溜烟不见了,但我记得那光,浅浅的绿色般,就那样盯着我,充满了好奇。
在小竹床上,我学会了唱《天边有朵雨做的云》——几朵蜀葵别在耳畔,那床便是我的舞台,田间葡萄皆为我颔首,野畔杨树为我鼓掌喝彩,那时我一定很快乐,而今想来只觉得孤单,回忆似乎为这些画面染上了冷色,渲染出了一个宁静的夏天。
向东去,是我向往的地方,若是无人陪同,我断不敢一人走过那条路,几个孤单的坟茔就在路畔,我实在是害怕,所以常常不敢走近。但是东边的葡萄田畔有个干涸多年的小池,待我涉足那里时,小池已长满了杂草,竟成了一个草坑。我对这寻常的小坑念念不忘,全然是怪那风中的蝴蝶。为数不多站在坑底玩的时刻,却有几只蝴蝶在草间蹁跹,没有哪个孩子能拒绝追逐蝴蝶,我亦然。追逐夕阳回家的时候,能在黄土低埂上看见几朵紫色的瘦弱小花,那是远志,跟着姥爷一起放羊的时候,姥爷曾带我认过,姥爷带我认过的中草药不算少,但唯有远志格外难寻,寻到后又需将根整个挖出,抽掉木心留下根皮,才算是真能入药了。
我想我如此难忘口镇,只是因为失去它的时候,正停留在我们彼此的最美好时分,我懵懂它明媚,皆是万般可贵。后来听说口镇不种葡萄了,那田野又泯然众田。老房修葺,门前的大槐树已经被挖了,若是夏天再去,便再无一片遮阳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