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燃尽千载墨,银线界分两袖风”。在陕西三原的宏道书院,每逢初春时节,青砖黛瓦间总飘荡着油墨清香。书院账房里,一份份用红纸包裹的膏火钱正待分发。这些银钱承载的不仅是寒门学子求学的希望,更折射出当时教育体系中独特的清廉密码。
膏火钱里的民生温度。“膏火”二字源于夜读油灯,自宋元起便成为书院助学制度的代称。宏道书院初创时,创始人王恕将膏火钱定位为“养士之资,非利禄之饵”,每月按考课成绩分三等发放。正课生员得银三两,可抵五口之家半月口粮;附课生减半,外课则需自筹笔墨。这种"以考定级"的机制,既避免平均主义的惰性,又防止优亲厚友的弊端。
清嘉庆年间,附生李清涟因连续三次考取“中超等”获得加奖,其事迹被刻于《膏火碑记》。碑文特别注明:“奖资取自学田岁入,分文不取官帑。”这背后是书院将200亩学田租息单独立账,由乡绅、生徒代表共同监管的智慧。每月膏火发放日,佃农赶着驴车将新米送入书院仓廪的场景,成了三原百姓最熟悉的风景。
膏火钱中的廉政密码。道光年间,知府杨维翰在巡查中发现某县挪用膏火钱填补驿站亏空,当即以"断士林膏火,犹绝婴孩乳哺"的严词追回款项,并立“膏火线”碑明示:“此项专为养育英才,虽军务紧急不得擅动”。这道划在青石上的红线,恰似当今的纪律底线,将教育经费与行政开支彻底隔离。
宏道书院独创的“三柱清册”更显精妙:学田收入、膏火支出、结余滚存分别造册,生徒可随时查阅。光绪六年暴雨冲毁学田,监院张兆栋不仅自捐半年俸禄垫发膏火,还将捐款名录与修缮账目并刻于石。这种“阳光账本”的理念,与当下“三重一大”事项公开制度异曲同工。
膏火精神的新时代回响。膏火钱制度最动人的,莫过于其对“清贫守志”的推崇。书院章程明确规定:“凡领膏火者,需持身端正,若有酗酒斗讼,即行革除。”同治年间的生员赵志皋因父亲病故无钱治丧,同窗们用节省的膏火钱相助,却坚持不肯收,他抵押的祖传砚台。这种“钱财可通,气节难移”的风骨,至今仍在关中大地传颂。
当代纪检工作者走访宏道书院遗址时,常会在照壁前驻足。斑驳的墙面上,“一丝一粒,我之名节”的训诫清晰可辨。这让人想起那些把膏火钱精确到“每课缺席扣五钱”的古老章程,想起杨维翰追缴挪用款项时的雷霆手段。历史与现实在此刻重叠,共同诠释着“治腐如治学,贵在防微杜渐”的深刻道理。
从青灯黄卷到电脑荧屏,从朱笔圈点到数据监察,变的是监督手段,不变的是对清廉的坚守。宏道书院的膏火钱制度犹如一面铜镜,映照出中华文明对教育公平的不懈追求,更警示后人:任何关乎民生的资金,都该像呵护油灯般小心,既要照亮前行之路,更要守护心中那簇不灭的清廉之火。这或许就是古人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在制度刚性中保留人性温度,在严格监管中彰显文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