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樱花开了,粉团似的挤在枝头。小女儿嚷着要花花,我便摘了一朵递给她。那嫩生生的花瓣在她掌心颤动,忽然就让我想起从前。
故乡的春,是泼辣辣的。苹果花开得没羞没臊,梨花白得晃眼,油菜花更是黄得跋扈。我们这群野孩子常在花丛里钻,举着自制的纸夹子捉蜜蜂。动作要快,慢了就要挨蛰。被蛰了也不哭,吐口唾沫抹抹就完事。捉来的蜜蜂关在玻璃瓶里,还要塞几朵野花进去,美其名曰"给它们做个花园"。不过一夜功夫,那些可怜虫就蹬了腿。我们也不甚在意,第二天又去祸害别的。
夏日的村庄像块烧红的铁。蝉在杨树上叫得撕心裂肺,水渠里的水被晒得发烫。我们最爱在苹果树杈上搭草棚,管这叫"过家家"。石头剪子布决出爹娘,剩下的就当儿女。瓦片是锅,野菜是饭,吃得有模有样。吃饱了就在草棚里躺着,听蝉鸣一阵紧似一阵,混着远处大人的吆喝声,渐渐就睡过去了。
秋收时,大人们弯着腰在地里忙,我们小的就在果树间蹿。因我身子轻,常被派去摘高处的苹果。骑在树杈上,看得见整个村庄的屋顶,烟囱里冒出青白的炊烟。摘满一筐,母亲总会挑个最红的给我。那苹果的甜,是带着阳光味的,咬一口汁水能溅到鼻尖上。
落雪的日子,屋里炉火正旺。打完雪仗冲进门,迎面就是烤红薯的香气。铁炉盖上烤着馒头片,渐渐泛起金黄。母亲调一小碗辣椒水,我们蘸着吃,能吞下三四个。如今兄弟姐妹都散在四方,只剩那炉火还年年等着。
四季轮转,当年的野孩子都成了看花人。只是偶尔在梦里,还能闻到烤馒头的焦香,听见苹果树上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