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还是腊月二十三日,村里老人常说:小年二十三、家家猪叫欢,这时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那时候,家里每隔两三年就要杀一头猪,时间就是腊月二十三日的深夜。
当时,人们生活都很困难,喂养一头猪是很不容易的,猪几乎不吃什么粮食,主食都是野草、玉米秆和剩菜、剩饭……猪基本不吃多少粮食,就长得特别慢,要喂养一到两年才能长到一百来斤,“杀猪”对一家人来说是一件“神秘”而隆重的大事。
那个年代,自己杀猪是件“很冒险”的事,而这种事必须靠自己家人来干,才能放心、安心。夜里十一点多时,村子里的人大多都睡熟了,母亲也烧好了满满一锅开水,父亲早早地叫来二伯、四伯和杀猪匠老周,他们四人走进作厨房的窑洞里,悄声寒暄了几句,也听不清说了些啥?到底说的是啥?!
老周胸有成竹,一手握着旱烟袋,一手娴熟地用马勺把沸腾的水扬起来,再翻倒入锅中的瞬间,用手指在扬起的水花中快速的试了一下水温,在灶台下捏了一撮黄土洒入水中,满意地点点头,并给二伯、四伯和父亲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们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挽起了袖子,二伯和四伯各取下一个窑洞的门扇,父亲搬起两条长凳,老周拿起明晃晃的杀猪刀,他们一起出了窑门,母亲端着一个洒了盐的洋瓷盆也紧跟了出去……随着几声沉闷、犀利的猪叫声,母亲便端着半盆热气腾腾的猪血进来了。父亲拎着着一个血淋淋的猪头,“血脖子”、猪蹄和洗好的“一串零”(猪的心肝肺和大肠等内脏)。父亲叮嘱母亲先做猪血和“血脖子”,让帮忙的人先吃,叫孩子们先等等……我们姊妹、兄弟四人,就这样“眼睁眼望”看着母亲,她把做好的一大老碗香喷喷的猪血和半瓷盆的“血脖子”摆在了帮忙人的桌子上。
我疑惑地凝望着母亲,她“铁面无私”的神情,使我认识到了日子的艰难和生活的不易。父亲提着二斤猪腿肉送走了杀猪匠老周,把所有的猪肉装上了四伯的“马车”,准确地说四伯没有马,所谓的“马车”就是架子车套着一头小毛驴,毛驴拉着车、车上装着肉、四伯牵着驴,父亲紧跟在车后。就这样,他们“偷偷的”到山后村用猪肉换粮食去了。
我们小心地聆听着窗外的动静,随着驴蹄声渐行渐远,厨房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唯有母亲忙碌的身影。她在我们打盹的刹那间,已将猪蹄和“一串铃”(猪的内脏)煮进了锅中,顿时窑内香气弥漫,我们肚中的馋虫也不停的叫唤,就央求母亲给点肉吃……
可母亲不听我们的叫喊,滴落着汗水忙着清洗“案板”,她把“炒过水”的猪头和猪蹄均匀涂搓青颗盐,装入笼中悬挂在窑顶的横梁上,让时间和烟火慢慢地风干油脂和水分,等到过年或者明年开春农忙时或贵客临门时打个“牙祭”。
此时,两个姐姐已经睡熟,仍然趴在灶台和土炕相连的隔墙上,我生气地用脚踢着灶台,急切地道:“我要吃猪姥姥的……”母亲不解,哥哥指着我的脚补充说:“他要吃猪姥姥的大蹄子,我也要吃!”
母亲对我们笑笑说:“憨娃,还没有熟呢,先喝碗汤吧!”
我们哥俩四只手端着一碗猪肉汤,那真是香啊!嘴馋得也不顾手烫,就喝上了……
腊月二十三,一碗猪肉汤。时隔多年,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好了,杀猪菜早已不是什么珍馐佳肴,家家户户也不再盼吃一块肉、惦记一口肉汤。可我每到春节的这个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的时光,想起记忆中飘香的肉味年味,还是那么美味,那么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