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热烈、温情,充满了仪式感。
腊月初五一早,同住在一个百年老院中的三妈、四妈先我们一步,笑盈盈地端着自家刚熬好的“五豆”粥送到我家时,年就来了。喝着黏黏甜甜、不同于自家口味的“五豆”粥,心里暖暖的,满是对亲人的感恩和对年的期盼。
要扫窑了,年味更浓了。选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早早给头上包了头巾,戴上白棉纱口罩,将一把笤帚绑在长竹竿上,就让我们把窑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院中。母亲独自在尘土飞扬中“扫窑”时,我们便提着小笼去砖瓦窑捡拾干泥了。随后,大家一起用干泥水刷墙、用报纸糊墙、贴年画、挂挂历,一直忙碌到傍晚才结束。等重新摆放好家具,置身窑中,整个人好像被更新了一样,对年的期盼和兴奋感又增添了一步。
蒸年馍、蒸炸年食在同一天。大红枣、黑豆子、金黄菜油面、面梳子一应备全后,大人、小孩们就围坐放上木案板的炕桌一周,蒸起了年馍。压、揉、包、切、拧、丸、捏……花朵形的“爷爷供”做好了,包子型的大油馍、兔子状的馄饨馍做好了,各式缩小版的小花卷儿、小馒头、小包子也做好了。全都摆放在另一边热炕席上。我们的“萌创造”被奶奶和母亲笑盈盈照单全收,再一个不落地给我们蒸出来。
随后,是父亲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蒸肘子、蒸虎头肉、蒸甜饭,炸豆腐、炸丸子、炸红薯块、炸面果子、炸麻花,各色年食一时摆满了几盆盘、几案桌。一阵阵香味引得嘴馋的我们不时跑到给父亲打下手的母亲身旁,我们用手夹起或让母亲喂各种吃食“尝鲜”。这些年食真是美味可口、咸甜适宜,让人幸福感遍布全身。
除夕一早,村中男女老少手拿或胳膊窝里夹着大红纸陆陆续续来找同院三伯、四伯写春联时,除夕就到了。满院挂满和摆满的几十幅红红春联,将年的气氛一下子推到了最顶点。
年夜饭快开始了,大伯、二伯两家人提着烧纸、酒水、点心齐聚我家。十几口人每年雷打不动地先祭奠爷爷,随后围坐炕桌一周,吃起老爸老妈精心烹制的年夜菜。大家吃着每人一个的馄饨馍,从大到小轮流敬酒,祝福奶奶健康长寿,祝福家人们幸福安康……
快十二点了,我们激动得还不肯睡去。将奶奶、母亲亲手裁剪、缝制或买来的新衣试了又试,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将新衣细细叠好,整整齐齐摆放于枕边,看着入睡。期待第二天快快来临。
大年初一一早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父亲带着我们去本家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家拜年。给老人磕头、听大人们互相问候、唠家常、吃各家不同口味的糖果、花生等拜年仪式令我们感到新鲜激动。最开心的还是收到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了——一角、两角、一元、两元、五元不等。细心整理好,一遍遍数着,还不忘随时与小伙伴们比比多少。最后将压岁钱全部交由母亲保管,作为开学的学费。
初二起开始外出拜年。一家人或两个孩子一起带着拜年礼物——往往是大油馍、罐头、点心之类的食品,一天跑一个路线。饭时走到谁家就吃到谁家,肘子肉、八宝辣子、莲菜炒肉、鱿鱼汤等当地美食,让我们百吃不厌。走近处的亲戚可以当天就返回,走远处的亲戚,还要住上一两晚。
初七或初八,小舅满面笑容地推着挂着灯笼的自行车从我家中门进来时,挑灯笼的日子就不远了。正月十四开始,天刚黑,我们帮着大人将正月十二或十三蒸好的小鸡、麦囤、摇钱树、水龙等形状的花馍馍,一个个对应摆放在窗台、粮仓、水瓮等处,并在每个花馍旁各点上一支红蜡烛后,就挑着灯笼走出大门。漆黑的夜空中跳动着的点点红,仿佛让人置身于梦幻之中。小朋友们借着灯笼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玩闹声不绝于耳……
正月十四挑灯笼叫“引灯”,正月十五挑灯笼叫“挑灯”,正月十六叫“碰灯”。正月十六这一天,孩子们无比开心地把灯笼碰翻、烧着,给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也寓意着新的一年顺顺利利、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