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中国父亲表达自己的爱,多是深沉内敛而不轻易流露,我的父亲亦是如此。
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直至现在,我对父亲都有一种敬畏之心。以前的我害怕做错了事他会责骂,现在的我害怕做错了事他会伤心。父亲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学习上,对三个子女要求极为严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对我们的表扬,不管我们再努力,无论我们做的再好,父亲只会淡淡的说一声还应该更好,不要自满,应该更加努力。
父亲一生履历丰富,他当过兵,当过工人,当过村干部,在不同的岗位上都获得过荣誉和赞誉。父亲一生正直善良,他言传身教,润物无声,让子女在耳濡目染的环境中成长。父亲一生勤劳质朴,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我们撑起一个温暖的家。
在我八岁那年,父亲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身为家中长女,我自然是给母亲打下手。饭做好了,我帮忙给客人盛饭,记得我当时用一只手把饭碗递给客人,父亲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骂了我一句,我委屈地跑到厨房寻求母亲的安慰。等到客人走了之后,父亲依旧沉着脸,把我批评了一顿,告诉我给客人递东西一定要用双手,否则会被视为不尊敬。从那时起,我将父亲的待客之道铭记于心。
妹妹是我们姐弟中最为乖巧的,也最受父亲疼爱。上初中的时候,亲戚送给母亲一块的确良布料,妹妹看见了,就央求给她做件新衣服。到了晚上,父亲一脸严肃的把母亲和我们姐弟叫到一起,然后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妹妹,他说,人穷不能志短,家里再艰难,也从来没有让你们短过精神,你们的学费,你们过年的新衣服,哪一样缺过?再看看你们的妈妈一年辛苦到头,她给自己添过一件新衣服吗?父亲的一番话,说得我们顿时羞愧不已,并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回报父母。
弟弟自小聪明而贪玩,虽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他也没少挨父亲的打。有一次,他考试成绩退步了,老师让家长给试卷上签字,弟弟不敢把试卷拿回家,自己模仿父亲签了名字。父亲知道后,把弟弟从学校叫回来,说是人都做不好还念书弄啥?然后把弟弟狠狠收拾了一顿,看着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母亲虽心疼却也不敢护短。自那以后,弟弟再也不敢对父亲撒过一次谎。
父亲家教的严格,众所周知。就是在父亲的这种教育下,在那个清贫的年代,我们这个平常的农村家庭培养出了一个中专生、一个技校生和一个大学生。不得不说,这是父亲的功劳,也是他“高压式”教育结出的硕果。
后来我们姐弟三人成家立业,各自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父亲却日渐年迈,相比之前,他显得更为沉默。只有在我们回家看望他的时候,他才会说上片言只语,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依旧不怒自威。
2022年年初,妹妹检查出了淋巴恶性肿瘤,我们一直瞒着父亲和母亲,姐弟三人辗转于咸阳和西安的各大医院之间,看西医,问中医,最后弟弟专程把检查结果送到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却被告知已是晚期。六月初,唐都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我们商量之后,才把妹妹的真实病情告诉给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得知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坚持和母亲来到县城照顾妹妹,他依旧沉默得如同一座山,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孩子。我无法想象父亲心里的难过与悲伤,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一直深藏的那份深沉内敛的爱,只是这份爱来得让人心碎。
两个月之后,妹妹因病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深爱她的亲人,我们一家人悲痛欲绝,泣不成声。下葬的那天,父亲一脸悲戚地望着妹妹的两个孩子,忽然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