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天气预报十分敏感,每每一条天气预报就让我瞬间紧张起来,之所以这样,源于一次珍藏在心里的工作经历。
事情还要从2023年的雨季说起,那是大概六月中旬的某雨天,按照工作安排,我们去偏远的任池村检查防汛工作。任池村位于礼泉县半山区,沟壑纵横,群众居住分散,有居住窑洞习惯,属于防汛重点区域。在检查完住房安全较好的小组街道后,我们继续前行,奔赴另一自然小组,山区的村组,相邻较远,基本上都属于“抬头看的见、低头走半天”的布局。驱车前行,但见任池村沿途山顶的楼亭、山腰的步游道、道路转弯处的广场、道旁的红花绿树、远处的青山翠柏沁润在烟雨中,别有一番清闲雅致韵味,车辆缓行其间,思想也瞬间被青山绿水所涤滤,变得轻松愉悦,富氧清晰。正在我视线被美景牵引殆尽时,突然,我注意到山路拐弯之处,有一条水泥路分叉而出,蜿蜒隐没。“这里有人住?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同事提醒到,于是,我们驶入岔路,沿路盘旋而下,让我没料到的是这一次“经历”,也让我收获了工作中最有意义、最宝贵的“礼物”。
车辆前行,前方出现一户农户院落,但见院落里有一间农村老式人字青瓦门楼,两间红瓦覆顶砖混结构房屋,三堵长满青苔土墙围绕院内一面土崖。
农户木门虚掩,我小叩门环,高声询问“有人吗?”。或许是由于雨声掩盖,只有院内犬吠,久久不见有人回应。透过门缝,我看见窑洞一间,立刻心想“必须查看,这户属于重点检查对象”。
“谁呀”,
正在此时,听见一声回应,半刻时间,只见一位花白头、略显驼背的老婆婆走了出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呀”,老婆婆轻声问道。
“老姨,你好,我们是咱镇上的,来看看你的住房情况,我们能进去吗?”我大声说到,唯恐老人听不清楚。
“哦,声小点,孙女在睡觉着,小心吵到,进来吧”老人打开木门把我们迎了进去。
进门第一眼,我便注意到院内一面土崖的三孔土窑洞。窑洞看似年代久远,其中一孔门头窑顶已塌陷约方余土形成豁口,另外一孔木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看得出是长时间无人居住,只有中间的一孔窑洞门帘上卷,内有土炕,被褥一应俱全,应该还在使用。我们进入窑洞,一股窑洞独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仔细查看,这间窑洞还算完整,土窑顶、土地面、土炕,窑洞内光线昏暗,深约十米,除过几个开凿的厨龛,窑洞整体用黄泥抹平,未见明显裂纹,但毕竟是土窑洞,按照住房安全要求,不允许居住或使用。
“老姨,这窑洞不能住,有安全隐患。”
“不能住,你让我住哪儿去?”老人用浑浊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满脸不悦的转身拿扫帚开始打扫窑洞。
“这是在下逐客令”我心里暗想。
“打电话请村干部吧”,同事听完老人的话后,没有反驳直接开始电话“摇人”。
“把谁叫来我也不搬”,老人强硬回应,气氛也瞬间僵化。
“老姨,我们只是检查住房安全,具体工作需要村上对接,我们叫人来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
“哦,村上段书记对我的情况是知道的,经常关心我,我年龄大了,我不怕”老人听到我的解释,停下手中挥动的扫帚,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你村段书记最近什么时间来你家的?”同事这时没有忘记监督检查的任务,期待的问道。
“少给阿莉搜事,阿莉这么好个书记,你们还套我话呢”,老人一下看穿了同事的目的,毫不客气的回击了同事,同事只能讪讪一笑。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冷场了。
不一会儿,还是同事的“功劳”,任池村党支部书记段阿莉走进了小院,简单的打完招呼,段书记便拿枕头、抱被子给老人的开始“搬家”,中途没有一句多余话,我惊叹段书记群众工作的直接了当和干脆利索,老人家见此,也忙着边搬东西边说“阿莉,我自己来,我不给你添麻烦”。
很快,老人的床铺便搬到了砖混结构的瓦房之中。搬离忙完时,段书记这才解释到“最近防汛,全村排查,我来这里劝离不下3次,特殊情况,后面细说”。后来,通过段书记我才了解到,老人原本一家4口人,老伴去世多年,儿子前段时间因病不幸离世,儿媳常年在外务工,很少回家,一个孙女在校,家中2间瓦房原是儿子儿媳居住一间,老人居住一间,自从儿子意外离世后,老人便搬离瓦房住进窑洞,偌大个院子平日只有老人独居,或许是老人不愿睹物思人,选择了远离儿子曾经的住房,这一点,在我离开老人家中时也得到证实,我们离开老人小院时,老人礼貌地把我们送出了门,我隐隐约约看到老人红了眼眶。我不禁同情老人的遭遇,此后,每次我途径任池,只要有空便去老人家转转。
今年6月某天下午,一场中雨如期而至,在镇上开完会议后,我返回社区,驱车行驶在漫天而下的大雨中,车前雨刮跟不上大雨冲刷的节奏,驶经任池村境内时,大雾弥漫,我再次驶入那个熟悉的转弯,由于能见度低,只能下车步行,踩着顺路肆意流淌的雨水,我举着一把伞,勉强遮盖不被淋湿小心前往老人的小院,好在小院距离不是很远,我躲在门楼下,叩门高喊。
“进来吧。”老人听到我的声音应声答到。
推开木门,这次又让我看到了无可奈何的场景,只见老人站在中间的那孔窑洞门前,在土炕上还坐着另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我的老姨,咋又住进窑洞了?”我苦笑着说。
“今天我姐姐来看我了,说是喜欢住窑洞,没事,我操心着呢。”老人回应。
“又让你费心了,关心我这老妹子,好人么!”另一位老人也随声附和。
“老姨,我不是要你夸赞我多好,我是要你们真正听劝!”我语气着急的说到。随后,我又讲了一堆道理,前来做客的老人姐姐看着我认真讲道理,缓慢下床,扯了下老人的衣袖说“走,咱换地方住,人家这小伙为了咱,咱应该听劝”,
“老姨,上次给你承诺的临时救助,问过民政所的同志,不符合政策,没办成”。在帮助老人又一次搬离后,我很惭愧的给老人道歉。
“没成就没成,姨在吃低保,不缺吃穿,很知足了,你能惦记老姨,姨就很感激了。”老人又一次红了眼眶,连连摆手说。
说着,老人再次走进窑洞,从里面提出了一袋用褶皱塑料袋装满的桃子,“拿上,这是姨自家桃园产的”,我坚决推辞不拿,老人再三要给我。
“自家桃子,小是小点,但是很甜,你不要,是不是嫌弃……”老人边追着我边给我手中递桃子,在这一推一递中,老人见我不接,便将沉甸甸的桃子挂在村道旁半截湿漉漉树杈上,转身就走。
看着雨中老人离去的身影,看着挂在树杈湿漉漉的山霞红搬的桃子,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袋桃子几乎全红,山村的桃子水分少、果肉脆甜,有山霞的灿烂,有山泉的甘甜,更有一位老人的淳朴与善良。我挑出最小一个,洗干净放在我的车驾驶台上,时日许久,它也只是枯萎,未曾腐烂,每当我的家人或者朋友笑我拿桃子做车内摆件时,我只是笑笑,因为这颗桃子,是我工作付出回报的见证,也是鼓励我继续前行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