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年的记忆中,有一段时光总是挥之不去,那是我跟随母亲去底店赶集的日子。那时,初夏的端午节刚过,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余韵。同行的还有我的姐姐——群侠姐姐,她是我四伯家的大女儿,我们一同踏上了这段难忘的旅程。
母亲此行的目的,是为家里添置一把新的铁勺,用于打饭。初夏的彬州底店,路边的杨树已经披上了一层翠绿的新装,树叶在春风的吹拂下变得圆润而厚实,颜色由浅黄转为深绿,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夏日礼物。
麦苗已经拔节,油菜花的金黄已经褪去,蜜蜂们忙碌地在洋槐花间穿梭,它们似乎也在庆祝这个节日。往日的油菜花海已经变成了一片朝天椒的海洋,这是大自然的另一种馈赠。
微风轻拂,端午节前后的底店集市,虽然规模不大,但各种小吃摊却琳琅满目。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些农家人卖的凉粉。那凉粉,清凉爽滑,雪白如玉,调料盒里装满了各种香料,仿佛是夏日里的一抹清凉。每当有人购买,那凉粉镂子轻轻一转,便能切出均匀的凉粉条,然后轻轻一蘸油泼辣子,那鲜红的辣油与凉粉的雪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垂涎欲滴。
集市上不仅有凉粉,还有热腾腾的甑糕,香甜的粽子,金黄的油糕,麻花,油饼等等,让人目不暇接。“妈妈,我想吃粽子。”懦弱胆怯的我,偷偷地告诉了妈妈我的想法。我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妈妈还是听到了,妈妈给我买了,我也吃了,妈妈买的粽子特别香,特别甜。妈妈的粽子,至今,仍然萦绕在我的心头,成为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思念。
妈妈给家里买了铁勺,于是我们准备回家。当我和妈妈漫步在回家的黄土路基上,忽然妈妈遍身衣服兜里,寻找什么东西。此时妈妈的脸色变了,变得十分苍白,妈妈的神情精神紧张,脸色无力沮丧。妈妈一直在找,半天还是没找见,妈妈眼泪汪汪的。泪水在妈妈眼睛里打转转,妈妈眼泪终于没有收住,眼泪掉下来了,最终,妈妈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她一边哭一边嘴里埋怨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为了给我买粽子,不小心丢失了三毛钱。
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别说三毛钱,只要地上能长出救命的一根稻草,为了活命,老百姓都不会放弃活的欲望。
1974年,人民币三角钱,相当于2024年的人民币贬值后的多少钱,我不会算,但是我知道很值钱的。至少相当于2024年人民币的几十元甚至于几百元。
其实,说实话讲良心话,当时母亲的哭,并没有打动我内心深处的致命弱点。母亲的埋怨,我当时也好像很不在乎的样子。反正那天赶集回家路上,母亲因为这三毛钱哭了一路,埋怨一路,买来的粽子我吃了,母亲并没有吃这个粽子。
回到家里,剩下的粽子,被母亲放在装食用盐的红色陶瓷罐上。母亲给父亲和我做饭,母亲的眼睛哭肿了,我没有瞎编,我的母亲是个爱哭的女人,女人爱哭,感情最丰富。母亲一生,凡事都哭。
三毛钱的事,放工回家的父亲也不敢吭声了。做好饭的母亲脸绷着,仍然抽泣着。母亲的眼睛特别红肿,那天母亲和面、揉面,擀面用的劲特别大,她做阳春面特别认真,或许在母亲眼里和内心里,她为父亲认真做好这碗韭菜叶擀面条,就能把她丢失三毛钱的过失赎回来一样。母亲让我给父亲端去了她做好的擀面条。母亲越是不吱声,我越是胆怯,因为祸出我心。父亲边吃着春天的苜蓿阳春面,边偷着问我事情的缘由,我胆怯地偷偷告诉了父亲真相。
父亲微笑着,他也埋怨我:“你就像个馋猫,三毛钱丢了,惹她哭鼻子,眼睛都哭肿了。”我想,父亲母亲都为这三毛钱埋怨我,我也吓得不敢吱声了。
最后,还是父亲窍门多,他怎么哄笑了母亲,我就不得而知,往事如昔,不敢回忆,如今回忆这些,我全是眼泪。今天别说三毛钱,家里的抽屉里,一元钱的硬笔,到底又有谁搭理过它,这两种情形,都是我人生的现实啊,然而,母亲今天却永远看不到今天的社会现实。这些往事,想起时常让我内心,又多了一份自责。
父亲,母亲,我,三毛钱,属于我们一家人的那个美好时光,流年的记忆,无情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