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伊始,雪花漫天飞舞。我独自出门,踏雪前行。下坡,过桥,上塬,天地迷茫,兴淳塔巍然耸立。
塔下甬道两侧,大红宫灯,红妆素裹,分外妖娆;两株老柳,盘龙卧虬,黑色枝干,枝枝分明;苍松顶雪,傲然挺立,簇簇松针顶着白雪朵朵。几座小亭,顶部描金画彩,亭下青色的石桌椅,今日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静默着。方才知道,中国传统建筑大红大绿,颜色看似艳丽喧嚣,其本质却以稳重为美,在银白的天地中更显端庄大气,彰显着大俗即大雅的审美风格。
放眼四望,雪花如扯碎的棉絮,又如碎琼乱玉,纷纷扬扬,争先恐后,扑向大地的怀抱。地上的雪真厚啊,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声音,双脚触不到地面,人仿佛行走在一个凌空世界。洁白,蓬松,如粉,如玉,我踟蹰良久,方小心翼翼在边上落脚。广场没人,这块天地里的雪仿佛都是我的,我有一种被幸福撞飞的眩晕感。雪花铺展在我的脚下,而且不断地密密地加厚。我如同一个守财奴,目光所及,都是满满的白雪。
没有游人,四下一派阒静。塔侧碑林里的一座座黑色的石碑,沉默,静立。碑上的文字,跳跃,腾飞,流动,呐喊。雪花落在了树叶上,窸窸窣窣。槐树的叶子,偶然被几片雪花拥抱着,坠落地面,却无声无息。我走过雪地,脚步声被这雪天雪地湮没,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一只长尾巴的喜鹊飞过,惊落了树杈上的几簇毛茸茸的雪球,它喳喳叫了两声,又飞进了大雪中。
我静静伫立,仰面看不够这飞舞的白色精灵,俯视赏不够这披素挂银的花草树木,我想躺进这“白茫茫真干净”的天地,和这粉妆玉砌的世界融为一体。张岱写雪天的西湖,是洁白宣纸上笔墨轻轻点染的山水画:“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可是,在更定时刻,金陵人和他一样赏雪饮酒,万籁俱寂,空旷世界,得一知音。今日会有人和我一样来看雪吗?会邀我一起在“红泥小火炉”前,共饮一杯新醅绿蚁酒吗?
伫立兴淳塔下,眺望对面211国道,只见铲雪车巨大的铲斗将积雪铲起,然后倾倒进后方的清运车中。清运车后紧跟着养护车,养路工人挥动着铁锨,正在向路面撒盐,那荧光绿的外套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外显眼。道路拐弯处,有交警冒雪执勤,指挥车辆安全出行。俯瞰县城,街道上环卫工人也正在雪中劳动。各个单位门前,也是三五成群的扫雪人。这些可敬的劳动者,他们在漫天的飞雪中共同演奏着一曲劳动的赞歌。
仰望兴淳塔,飞雪为它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芒,让它回到了周秦汉唐,人文厚重衬托着它无法言说的自然美。塔静立,目送我一步一步离去,我要回到我的岗位,让这雪景更美,让这城市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