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四日,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天地间阴沉沉地酝酿着一场风雪。
雪将至未至,独上高楼,倚窗慵坐,极目远眺,窗外木叶凋零,一派肃杀景象,触景伤情,不由得吟哦出一首古诗来“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名为“问刘十九”,刘十九何许人也已无从考证,应该是作者的朋友吧,试想一下:隆冬寒日,二人局促于书房之内,契阔谈宴。兽碳在红泥小火炉内蕴蕴的燃烧,南窗下,那盆漳州水仙热烈地绽放着,瑞脑香从精致的铜炉中氤氲出婀娜的烟缕,主客二人从诗经子集谈论到饮食男女,时而争论的面红耳赤,时而又为对方的精彩言论击节称快。这时,仆从呈来酒窖内刚拍掉泥封的美酒,琥珀色的酒浆倾入西域夜光杯中,酒香四溢,醇厚无比。二人一杯又一杯,伴随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争论、伴随着禅语佛偈的调侃而饮入肚中。
酒酣耳热之际,情感愈发炽烈,主客二人都为生平能有如此知己而热泪盈眶,此时,天色愈发阴沉,楼头画角的铜钟被冷风吹得铛铛作响。往小火炉内再加两块兽碳,酒,再筛一壶,“还能喝一杯吗?”主人乜着醉眼问道,“不能了”,客人答道,绯红的脸颊和额头细密的汗珠显示出他已不胜酒力。
客人起身,唱个肥喏告辞,主人也不甚挽留,正如另一首古诗写的那样“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红泥小火炉温暖依旧,酒却已经冷了,适才间的笑语晏晏好像还逗留在空气中,却又全然不见踪影,淡淡的惆怅和余温犹存的落寞瞬间涌上主人心头……
想到这里,蓦然回头,窗外,雪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片刻间,天地已换作脂粉世界、琉璃乾坤。
举目远望,望向更远的北方,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风从北方的高原掠下,那里可是风雪的故乡?那里的无定河冰冻几尺?敕勒川可有苦行的旅人?“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今日对酒当歌,尚不知何年何月重逢,木叶萧萧下,长亭复短亭,年年伤别,灞柳风雪,这漫天飞雪总能勾起我的离愁别绪。“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往事历历如昨,那些曾经挥斥方遒,慨叹人生几何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
正凝眸间,雪,已经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一轮孱弱的斜阳却颤巍巍的从远方山峦背后转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