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后拉开窗帘,窗沿落了毛茸茸的一层雪,民谚云:秋看落叶冬望雪。六瓣的雪花绚烂地从天空飘落,以优美的姿态,重构了一道悦目的冬景。尽管这么美,驻村干部廉静,却顾不上欣赏初冬的飘雪,从茶几上拿起几块饼干,囫囵嚼了几下,喝了点开水,抓起了果盘里的糖果,揣在兜里。便匆匆驱车赶往李家村,路面上隐藏着一层浅浅的浮冰,车轮仍像只蜗牛缓缓爬着,尽管已经很慢了,可她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含在嘴里的糖果时不时嘎嘣嘎嘣得响着。
李家村距县城有六十多公里,当地村民主要收入来源依靠粮食果子。虽然地处偏僻,但凡是被派往这个村子的驻村干部,返回县城后都是单位的骨干人才,李家村人嘴边常常挂着这么一句话:来村前个个是“举人”,离开村子后人人是“状元”。
之前,只要是来李家村的干部,个个都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个个都想比前一任干得出色。廉静也不例外,从她进驻李家村的那天起,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一名不耻下问的学生,当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时,这么一个简单的角色转换,能让她深刻体会到村民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干部,在她认为:村民需要一个说农民话,办农村事的贴心人、体己人。
车在村办公室大院停了下来,下了车,廉静老远就闻到一股烧烤的味道,“哇,好香!”她搓了搓手,用鼻子使劲地吸了吸,自言自语地说。她迅速地推开村办公室的门,两委会成员已经开始忙乎了,有人在演草纸上算着什么,有人用左手指拨打着算盘珠,有人按着额头苦思冥想着......见廉静进来了,大家寒暄开了,村主任说:“你看你,小廉,今个雪大路滑,你咋还敢跑来呢?有啥事,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会计紧跟着说:“是啊,自从你上礼拜给我们开完会后,我们对于脱贫户的动态监测排查,都是按照文件的要求做的,我们都是干了二三十多年的老同志了,在工作上你就放一万个心。”
廉静呵呵地笑了笑,时而手心搓着手背,时而在炉子上烤烤手,她饶有趣味地说:“我哪是不放心你们的工作啊,我是来向你们请教学习来的,顺便去我们村的农户家里转转。下雪了,天冷了,我想看看他们过冬的生活物资是不是备好了?”说话这功夫,副主任给廉静沏了一杯茶,她把糖吃得有点多,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副主任打开炉子旁边的烤箱盖,取出了一块烤馍,他用嘴吹了一下烤馍上的炉灰,同时用右手指掸了两下,给廉静递了过去,廉静两手向外推着,说:“我早上简单地吃了,还是你们吃吧。”副主任说:“我们农村人早餐没有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就只有烤个馍吃一吃,入乡随俗,甭见外了。”说着,把烤馍塞到了廉静手里,她也没再拒绝。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为了缓解紧张感,吃了不少糖,这会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得响了。
廉静忽的想到了小时候,每天天不亮,从床上爬起来,背完课文后,母亲总会把烤馍塞到手里。有时,来不及在家吃了,母亲总会在她出门的那一刻,快速地用干毛巾掸掸馍上的灰,把烤馍塞进她书包的最外层,因为母亲怕刚出炉的馍把书点着了。等赶到了学校,拉开书包,取出烤馍,依然是热的,先暖暖冻僵的小手,再狼吞虎咽地嚼着。即使上了早读,也要装模作样得边读着书,边偷偷地用小手拧一小块馍塞到嘴里,那时,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后来大学毕业,廉静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有学生上课也这样偷吃,她竟然一眼就揪出来了。原来,当年老师不是没发现,而是包容了自己,毕竟自己学习不错,长得也乖巧。想着这些,廉静感觉好像回到了童年,村办公室不大,但却像一个温暖的家,办公室的同事们好像都是自己的亲人。
她今天来,是专程走访农户的,看看他们今年的收入情况,提前预判有没有返贫的风险。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的脚印,有深有浅,有长有短,但是脚印都是向着一个方向,她的脚印总比别人留下的多、比别人留下的早。
踏着皑皑白雪,廉静手里攥着外焦里嫩的烤馍,边走边嚼着,她想起了白居易在《新制布裘》中的诗句:“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穷人。”是啊,这是千年前大诗人的心愿,这也是我们每个驻村干部的心愿,想到这些,她的步子走得更加稳健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