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色的麦浪随西风翻滚的时候,麦子熟了。日头硬硬的,热烘烘的空气里夹杂着焦灼的味道。村边的麦田脱下绿装,披上了金黄的外衣。村庄镶嵌在金色的世界里,泛着金光、掀起金色的海浪。仿佛走进了画家的油彩里。“杏儿黄,麦上场”村里的老人依旧这样表达着时令的到来。天地间弥漫着的麦香,让我记忆的闸门打开在没有收割机的夏忙年代……
割麦子的前几天,父亲会赶集采买夏忙用的工具。两个新的大扫帚是每年都要买的,再添置几个木锨、铁杈,最重要的是要找个行家买几副割麦子的刀刃和镰把。为了招待麦客,正在蒸白面馍头的母亲在窑洞里朝院里给父亲喊话“回来时捎上些青辣子、洋葱、洋柿子……”
一切准备停当,爷爷见天的在所有地头巡视着,看哪片该收了,哪片还得缓一缓。嘴里嘟囔着“这二亩还活些,叫日头再晒一半天,沟里的一亩今就得收了,要不就落了颗粒影响收成。”
天刚麻麻亮,父亲就从乡街道里寻来两个麦客大叔。吃过母亲新出锅的热馍,蘸上醋泡辣椒面美美地吃饱了。磨刀上镰,给架子车打气拴绳,提上一壶浓茶直奔麦地里。麦田深处,密不透风,日头卯足了劲炙烤着大地,欧热无比。麦客大叔头戴草帽,裤腿挽的老高,光着膀子挥动着手中明晃晃的镰刀,在麦地里挥汗如雨。每割几步远他们熟练地将两小撮麦秆打个结展开一条草绳,将脚下割好的麦子捆成一捆。一个上午,二亩地里就站满了“哨兵”一样的稻草人,在骄阳暴晒下等待主人将它们装车拉回麦场。
麦客大叔完成了二亩一片地的任务,收拾家伙回屋吃饭,作为家里的老大,我赶紧用印花的搪瓷盆端来洗脸水,等麦客大叔洗完之后,递给他们母亲新准备的尼龙手巾。母亲的茶饭手艺在这时往往是超水平地发挥,面擀薄切细,煮熟后过了凉水,再浇上豆腐红油辣子汤,麦客大叔爽滑入口,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再挟上一筷子萝卜拌青椒的凉菜舊着,狼吞虎咽般吃完了一老碗浇汤面,再美美地喝上一碗清面汤,又该上地割麦了……
经过一番辛苦地忙碌,七八亩的麦子一亩一亩地割完了,一车一车地拉回了麦场。我们娃娃们最兴奋的碾场活动终于拉开了帷幕,一个大晴天的清早,东升的太阳还没露出头来,大人们就用铁杈将一捆一捆的麦子摊开在场里,等待太阳的暴晒。到了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叫来碾场的师傅开着拖拉机,后面拖拉着一个大大的石头轱辘,转圈地在麦秆上来回压碾,十几分钟后第一场就碾完了,师傅调转车头奔向另一个麦场。大人们赶紧趁着天气好将碾过的头茬麦秆抖擞抖擞,晒上一会子功夫等着师傅来二次碾压。
夏忙的季节,农人们最怕就是阵雨,可偏偏六月的天娃娃脸,脾气又大又急,一股凉风吹来,乌云盖过了头顶。“雨来了,雨来了”父母叫喊着忙活起来。木锨、铁杈、推把、扫帚一齐派上用场,大人娃娃人人都是干将,四邻八方的乡亲们也都来帮忙,可谓是场面壮观。大人在前头用铁杈抖擞麦秆,娃娃在后面用推把使劲地把麦子推城一堆,爷爷紧跟其后用扫帚扫着。三两下功夫一场麦子就起堆了。可天上的乌云跟大家开了个调皮的玩笑,一溜烟躲到了太阳的后面,日头又出来了……
夕阳西下,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起风了。爷爷是扬场的好手,他拿起木锨顺风扬起麦子,碾碎的麦草随风飘远,肥胖胖的麦粒哗啦啦从高处落地,成了沙谷一样干净的麦堆子。经过这一天紧张有序的劳作,父亲着实的乏了,倒头睡在麦堆旁鼾声如雷。而我们娃娃却精神的很,躺在铺了蛇皮袋子的架子车上听爷爷讲那些他从报纸上、老书里看过的故事,乐呵呵地观赏着夏日的满天星辰。
没有收割机的夏忙,足足要忙活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到干净的麦粒晒干入仓才算结束。为了庆祝这一年的丰收,母亲也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在粮食入仓的那天,和面做油炸糕和油炸饼,这既是一种庆祝,更是一种伙食的改善。我们吃到了最香最好的饭菜,那香甜的味道时至今日想起时还会流口水。
那个年代,夏忙不仅让人们紧张地劳作,也让天地间洋溢着耕耘与收获的激情,人们触摸泥土,感受麦穗飘香的丰收与喜悦。如今社会发展了,生产工具大多实现了机械化,大大减少了农民的体力劳动,农民还享受着国家的小麦补贴金。虽然过去的劳动工具和劳动方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过去夏忙时的激情场面和乡邻之间最纯朴的守望相助的感情却给经历过那段历史的我们留下最美的记忆和深深的烙痕,久久地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