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去了陕西韩城,史记之乡,司马迁故里。
司马迁这个名字对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讲都应当不陌生,然而我们容易形成脸谱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秉笔直书、忍辱负重、史家绝唱的层面。只有真正站在这里,将自己的呼吸频率与他调为一致,才能真正体会到四个字:“风追司马”。
司马迁在受刑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死了,但他的灵魂仍然支撑着他做劫后余生的前进。因此,从那之后,他的一生已经与生死无关。活着,不能称为真正的活着,而死亡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肉身的暂离罢了。当一个人在尘世间的轨迹,已经超越了凡人意义上的生死,那么他的生命,就有了被无限延长的可能。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其本源上流逝的意味,却又在另一种维度上铭记着不可磨灭的不朽与永久,并为其不断洗刷,而使得他在历史的淘洗中,一遍遍闪烁出更加迷人悠远而又亘古绵长的古铜色的光芒。因此,当我看到“史笔昭世”的匾额上刻着纪念司马迁两千四百年诞辰时,彻底明白了时间在此的意义与无意义。
太史公祠傍山建在极其高挺的位置上,需要辗转攀登许多级狭窄险峻的石阶才能达到。古车辙印在石板上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作为岁月执着的印证。仰头看去,祠堂从上而下直勾勾地逼视着前来的人,不得不有一种压顶的肃穆,这是来自于对历史与人心的本能敬畏,却又在右手边一览无余的看见辽阔山河,要你心中时刻秉着一杆重称,眼前又时刻含着这万里江河。或许,换种说法,正是因为眼底刻下了这山川江河,胸中才放不下那一杆重称。因为这一切,都使人联系起使命、职责与守护。
司马迁死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重要。倘若他的灵魂徘徊在附近,他就看着这片他书写过的山河大川上,一代代换了天地,到如今出现许多他千百年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东西,来来去去之间,他都不曾懊悔他曾经做出的选择,他都对自己用生命书写的篇章,而感到恒久的欣慰。
站在祠堂边山顶的制高点上,看烈烈风尘狂沙走,寥廓江天在大片白桦的映衬下愈加雄浑,光秃秃的树干树枝直指云天,远看去一片朦朦胧胧的暖棕色,日落江湖白,暮霭沉沉,天地万里青,远处的河水缓慢无声地流淌,耳边只有安静的沉默,和风的呼啸。这仿佛是穿越千年时光的历史在尘埃中得以复活的呼吸声,有力,富有节奏感,坚定,带着所向披靡的力量。
那一刻,我站在山顶,明确感到,这恐怕是我此生,距离历史最近的时刻。
(彬州市纪委监委 池永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