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泔河的四季有着鲜明的特色。春天,河岸的野桃花总是早早开放,姐姐会折一枝插在家里的瓦罐里,能香好长时间。夏天的泔河是男孩子的天下, 每天都有一群光腚小子在河里狗刨,然后其中某一个被家里的大人揪着耳朵带回家,这样的戏份几乎每天上演,但是依然挡不住男孩子对水的热情,第二天,狗刨会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冬季的泔河是寂静的,我们只等着河水结冰,可以在上面过一把滑冰瘾,享受飞的感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日子里,我最喜欢的是泔河的秋天,秋天的泔河鱼儿肥美,棉花糖似的云彩漂浮在蓝天上,村南河畔,瓜果飘香,蛙声一片。现在想起来,仍然齿颊留香。
秋天,河岸的酸枣成熟了,望一眼就不由人嘴里流酸水。树身灰黑,叶子也变得焦黄。摘一颗放在嘴里,酸酸甜甜,沁人心脾,往往上好的酸枣在荆棘深处,必须闪、展、腾、攞才能摘到手。布鞋经常被酸枣刺刺穿,脚板火辣辣的疼。
酸枣果实累累,实则暗藏杀机。酸枣树基部有时隐藏有土蜂的巢,无意间被触动的土蜂在头顶如龙卷风陡然升起,嗡嗡作响铺天盖地般猛扑过来,难的是前后左右都是荆棘,迅速逃走是不可能的,只有杀猪般的嚎叫,经常被蛰得鼻青脸肿,羊也被疯狂的土蜂蛰得闪电般的乱跑。
这种黄色的土蜂毒性很大,大约一星期后才能消肿,五官归位重回原来的模样。
河南边崖下是大队的枣园。有青皮枣、木头枣、铃铃枣、晋枣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品种。红绿的枣子压弯了树枝,匍匐在地,小孩子很容易就能摘到红枣。
桑家村舅爷趸了大队的枣园,每天他都吃住在枣园二十四小时看护。小伙伴偷了他的枣,会被他训斥得大哭,对我也不例外。
那河水清澈见底,水中的鹅卵石上有一层翠绿的苔藓,摸起来粘粘的。“白条鱼”嘴巴一张一合,身体透着琥珀色的光。水深不足一米,渴了捧起来喝,甘甜爽口!
河堤上白皮的“新疆杨”直刺苍穹,树荫下,吃饱喝足的羊在闭着眼睛休息,津津有味的反刍,就像在吃零食。蝉鸣震耳欲聋,杨树叶在风中啪啪作响,如人在拍手。太阳晒的人昏昏欲睡。
梦醒已黄昏,羊呢?到处寻不见,慌了手脚。
羊一大家子归心似箭,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家中。
山鸡“嘎嘎”吟唱,空气中也有了凉意。志民哥如猫一般在林间潜行。一声沉闷的枪响,一只黑色的山鸡羽毛飞散从树梢一头栽下来,两爪朝天,瑟瑟发抖,血流如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娘说,拿回家煮了吃,我嗫嚅着不敢拿。
大舅在青海当兵,给外婆寄了10元钱回来。上小学的我中午回家午睡,妈把钱缝在我的衣服里,我一个人淌河去河对岸的土东村去给外婆送钱。上了“连五台”坡,道路变得九曲回肠,还要经过一片坟地,我怕鬼,硬着头皮气喘吁吁的奔跑!
外婆泪眼婆娑,慈爱的眼光打量着我。炒了两个鸡蛋给我吃,走时还给了我两个生鸡蛋。可惜一个鸡蛋途中在我口袋里打碎了,黄色的蛋液弄脏了衣服。
河岸瓜地的“八道线”甜瓜成熟了,如梭子般躺在瓜秧中,瓜顶部有一块如肚脐般的凸起,捧在手里异香扑鼻,黄瓤红籽,满口生津,汁液粘手,吃多了嘴角会疼……
七十年代,政府修建泔河二库蓄水工程,水面淹没了河畔的耕地,鸿途变天堑。去舅家不得不绕道孙家河村从二库走,路途也变得遥远。
二十年前,旅游路修建跨河大桥放完了河里的水,我迫不及待跑去河边看,泥沙淤平了河道,儿时的记忆已荡然无存,现在只能在梦中还能见到泔河古道几十年前的模样,山河故人……
七十年代,泔河水是能直接饮用的;八十年代泔河水是能洗衣服的;九十年代至今泔河水是勉强能灌溉农田的。
记忆中的泔河,永远滞留在心灵里,抹也抹不去……
(礼泉县烟霞镇纪委 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