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咸阳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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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泪水
来源: 作者: 点击数: 发表时间:2021-03-09 10:40:51

正月初六下午,我去看望曹智扬和张玉兰夫妇,走进他们所居住的咸阳偏转厂老家属院,一片萧瑟,高高的树干光秃秃地直插云天,不大的院子肃穆地矗立着一幢幢青灰色的住宅楼。回想20年前,偏转厂鼎盛的时代,那是一片热气腾腾、红红火火的气象;该厂倒闭后短短的10多年,以至于显露出破败之相。面对着这一排排模样一致的住宅楼,它不像我过去的故乡那各具特色的农家小院,所以我已经不能准确地记得曹智扬住在那号楼、那个单元、那一层了。我在院子寻找,先后询问了三个人:“曹智扬家在哪儿?”他们均摇头。我说:“他爱人就是全国劳模张玉兰。”他们均回答:“不知道。”后来,我又来到大门里边一排小平房前,从挂有办公室牌子的屋子走出来一位年轻人,他说我调到这里工作时间不长,你还是问问旁边麻将室的人吧。

我想,如果这个小小的家属院,出了一位歌星、或舞星、或影视明星,恐怕会人人皆知的。对此,我理解,城市里人情淡薄啊!在我过去那个人欢马叫、炊烟袅袅的家乡,村上的老人几乎认识每家的娃娃,娃娃们也认识每一家的老人,全村人熟悉得像一家人一样。而在我现在居住的中华小区同一个单元的一些人,我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没有说过话,尽管我们做邻居已达20多年。据报载,有位老人死在家里10多天后,对门邻居感觉楼道气味不对,才报了警。城市人没有我们乡村人吃饭时节端着碗串门子的习惯,这也是城市人现代文明的标志之一吧。

我走进麻将室,里面烟雾腾腾,四张桌子围满了人,不像是职工的模样。我问:“师傅们,你们谁知道曹智扬家在哪儿?他爱人就是全国劳模张玉兰。”他们纷纷摇头不知道。我正要转身出去,只见一位脸上有疤痕的中年男子下完手里一张牌后说:你问的是那个劳模吗?我说是的。他一扬手说:就在前边那个楼三单元二层。我说谢谢。

敲开曹智扬的家门,只见老曹坐在客厅一把藤椅上,老曹患脑梗,半身不遂、行动不便、语言表达困难已经10多年了。我放下礼品,单腿跪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拉着他的双手,他的手柔软而温暖,我问他:你还认识我吗?我是辛建斌。他说认识。后边咕隆隆说了几句话,我一句都听不清楚。我用桌上的一张抽纸,擦去他嘴边的口水,心里有些难过,这位1964年就被国家公安部命名为“五好战士”,曾受到过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的人;这位曾带领食堂科员工将饭食美味以及饮料送往车间职工手里,支撑过偏转厂辉煌的食堂科科长;这位无论天南海北哪里发生了大灾难,都数百上千元踊跃捐款献爱心的人;这位偕同妻子张玉兰翻山越岭走进咸阳北部山区,耗资近30万元,先后资助过50多名贫困学子的人;这位在咸阳湖破土动工之际,许多人还就建造咸阳湖工程是利民为民之举、还是劳民伤财政绩工程陷入大辩论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为咸阳湖建设工程捐献20000元、并捐献价值5000元图书给修湖人员的偏转职工;这位曾被咸阳市委、市政府授予“十佳魅力市民”荣誉称号的人,已78岁了。望一眼窗外当风颤抖的大树枯枝,廉颇老矣,壮志难酬啊!

在隔壁屋子休息的曹智扬的老伴张玉兰闻声过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50年前当旅社服务员的热情,她微笑着对身旁的保姆介绍我:这是曹洁的老师。保姆是一位30岁左右面目白净的女人,她腼腆地一笑,便起身给我倒茶水。老曹用手指指我,指指隔壁屋子,对老伴说:“走时,东西。”张玉兰爽朗地笑了,她对我说:“老曹叮咛,你走时,给你拿些东西。”她顺手拉我到隔壁屋子去,告诉我不要说儿子曹进的事,我们至今还瞒着老曹,说儿子出远差了。我说知道。我们回到客厅,只见老曹站起来,我问干什么去?他说厕所。我说让我搀扶老哥去。他说不用。态度很坚决。张玉兰说老曹是可以自己上厕所的。并招呼老曹:上完厕所就去睡一会。望着老曹两脚向卫生间慢慢挪去,宝刀已老,雄风散尽,令人难过无语。

张玉兰又拉我坐她新做的沙发上,说原来的沙发架子在,坐的板子全坏了,她重做了一块木板放上去,铺上毯子浴巾,还可以继续坐。我望着这个小客厅,家徒四壁,竟有一种空旷的感觉,但这个家庭凝聚着人类美德的元素,开拓着精神文明的宝藏!我开始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我,竟没有反应。旁边的保姆说,阿姨的耳朵快听不见了,你要大声说话哩。张玉兰说:已经治疗多回了,没有效果,属于大多数老年人器官正常衰老的状况。曹洁回家,和我说话,都是用笔写在纸上和我交流呢。保姆说:阿姨还患糖尿病呢。张玉兰说:每天打胰岛素已经10多年了。我知道,这位被老曹称为“媳妇姐”的张玉兰也已进入暮年。我开始和她大声说话,夸奖她把老曹照顾得好。她说还行,不糊涂,还能说出两个字。我无奈地晓得,当年那个豁达开朗、行走如风、语速飞快的老曹已成为过去。我便叮咛玉兰大姐上下楼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跌跤。她说:没事,现在上楼,还是一步两个台阶,美着哩。我就想起这位从旅社服务员24年历练中成长起来的被邓小平、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过的全国老模过去的一些事情:当年在市中心服务楼当服务员,房间缺少床板,她就学木工,亲手做了78张床板。给楼顶运煤,烧开水用,她拉着架子车,运了半夜,一卡车煤硬是被她运上了楼顶。她为参加三干会住店的农村基层干部捉虱子洗衣服、为农村小脚女人洗又长又臭的裹脚布。为生病的住店旅客垫钱医病。在女儿曹洁临生的那个下午,她还坚持在市政府招待所用手洗了23条长毛巾,觉得肚子难受,就往医院赶,直接进了产房,接生大夫还没来得急换衣服消毒,孩子已生下。大夫说:你差一点点把娃生在路上了。即使后来当了旅社经理,她依然带头用手抠洗厕所的尿垢,为年轻的服务员们做出榜样。她先后被上级调任四个单位任经理,转战各个阵地,守土有责18年,均扭亏为盈,在上级每年度年终颁奖大会上,她被人们誉为“得奖专业户”......退休之后,就上老年大学,参与了合唱团、艺术团以及市老年学会、黄研会的领导工作,尽心竭力地为大家服务。同时,省吃俭用,拿出他和老曹的工资和一生的家庭积蓄,开始了大面积资助贫困学子的事情......志士之心美在无私!唉,英雄不提当年勇了!可张玉兰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到的,都是一些极平凡的事情,可党和人民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令我常常内疚惭愧呀。我要在有生之年,更加努力补救呢!我觉得,在她这里,人生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这也是一个与共和国、与人民血脉相连的劳模的命运!我说:你年纪大了,身体有病,耳朵也听不见了,有些社会活动以后就不要去了。她说:人家邀请,是看得起咱,不去不好吧。我就想,张玉兰一辈子为社会、为他人,现在也应该为自己活几天了。

我对保姆说:这两位老人是精神高尚的人,是对社会做出过大贡献的人,是咸阳的张思德、雷锋、焦裕禄!你现在的工作也是代表社会报恩行孝的一项崇高劳动!保姆一低头,害羞地笑了:“我知道。”张玉兰拉过保姆的手说:“年前到初五,我们让娃回去和家人过年了。曹洁回娘家和我们住,帮我照顾他爸,曹洁的工作也太忙了。所以这女子今早上就来了,我们已相处两年了,娃好得很,跟家人一样。”保姆说我姨一家人对我太好了!我知道,我的学生、老曹的女儿曹洁也是一个风风火火、说话像打机关枪的利索人,她也早已是省级先进人物、市级劳模,现在在一家企业上班,超负荷运转已经许多年了!10年前,闻讯老曹得了脑梗,我就多次嘱咐曹进和曹洁要给你爸雇个保姆呢,减轻你们一些负担。他俩说我妈不让雇么。现在雇上了,玉兰大姐终于有个帮手。

我对玉兰大姐说:你有什么困难、家里若有了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她说: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了。我怕我的大声说话影响了隔壁屋子休息的老曹;我知道玉兰大姐陪人说话,也是很累人的事情,我便起身告辞。玉兰大姐疾步从隔壁屋子拎出两箱子礼品要送给我。我说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拿着不方便。硬是从她手里夺下来,放在屋子的地上,拢着她的肩膀,走出门外,与她告别。

可她非要送我到楼下,外边寂静,空无一人,又起风了。她坚持从三单元一直送到一单元家属楼的拐角处。她终于说:我去年很倒霉,儿子曹进.....说到这里,已是满眼泪水,泣不成声。我转身抱住玉兰大姐,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后背:“我已知道,你要坚强!”想想拼搏一世、奉献一生的曹智扬夫妇晚年岁月的境况,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在回家的路上,街景热闹,年味正浓,而我的泪水在寒风中长流,擦都擦不净,他们的儿子曹进是一位敦厚文雅、极具人格魅力的小伙子,见了我总是先微笑、后叫叔。他很早就被评为“咸阳市十佳医生”;2018年4月28日荣获“中国好人”称号!我曾在一篇《一次搞定》的文章中,向朋友们介绍过牙科医生曹进大夫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大仁的境界。可在2020年9月4日晚上,我竟电话获悉,8月25日早上8点,曹进应邀去市委参加一个颁奖会,半路突发心梗,经抢救无效,于9点16分去世了。可前一段时间,我在《咸阳日报》上还看到曹进大夫身背消毒液箱子,为他牙科诊所所在的沈家小区各个单元门洞消毒杀菌抗击新冠病毒的照片......生命有个极限,当劳累和压力超过极限,生命之弦就会戛然而断!就这样,悠忽间,刚刚53岁,正年富力强的这么一个好人,怎么说走,就永远地走了。这晴天霹雳!这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令风烛残年的曹智扬夫妇怎么受得了啊!我手握电话,泪水夺眶而出,关掉台灯,在黑暗的书房里,我禁不住抽泣恸哭,窗外的月亮惨白惨白,散发着凄清的冷光,似水一样淹没了我,几天缓不过神来。之后的日子,曾先后有几位患牙疾的朋友打来电话,向我索要“一次搞定”的名医曹进的联系方法,要去治牙病。我说:咸阳再没有“一次搞定”了。放下电话,每每暗自神伤!

前些年,我曾以记者身份陪同咸阳市总工会热情洋溢的何彩娥主席,春节前夕上门慰问一些早已退休且年迈患病的全国及省市级劳动模范,我深感这样的活动是社会的良心!只有崇尚劳模,才能劳模辈出!

中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老年人的困难和那些可怜的老年人,应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关注而不能回避的事情。瞻望老之将来,令人不寒而栗!所以这些年,每年大年初一,我的团拜活动或春节期间的走动,都是去看望年迈患病的老朋友,我以为,关爱老同志,就是关爱我们自己,岁月如梭,我们每个人都会渐渐老去,对老年人的终极关怀,乃是闪耀着人道主义光芒的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长流......

(秦都区文联 辛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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