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水面是陕甘一带的夏令美食,各地做法大同小异,我们当地的浆水做法是用新鲜小芹菜加进放凉的煮面汤内,置于烈日下暴晒发酵而成,吃时将面条擀好,必须擀的薄而光,然后细细切作韭叶宽窄,锅中多加水,锅开后下入面条,只需两滚便捞出放到浆水中,再放入事先炒好的韭菜,只加盐,别的调味品一概不用,盛在粗瓷老碗里,汤清、面白,韭菜翠绿,佐以大蒜、油泼辣子,其味道鲜香酸爽, 是关中人传统的消夏美馔。
我家吃浆水面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我曾祖父一辈,何以见得?有我家晒浆水的古老白色兰花纹阔口瓷坛为证。 父亲常说过去粮食困难时期浆水面只有家里老人才能享用,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吃饭时候,老人正襟坐于桌前,主妇把特意准备的浆水面端给老人,孙辈们环侍左右,想吃,但又不敢说,只能看着发眼馋,一般老人吃毕后,都会在盛面的盆子里留一些,这时孙辈们才会分而食之,绝不像现在,有什么好吃的先紧着孩子吃,而小孩子稍有不顺意便撒泼打滚。那时候的人们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我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孩提时代就是吃着这浆水面长大,那时候农村粮食增产增收,大家已不再为吃饱肚子而发愁,到了夏天,我们村几乎家家都晒浆水,但晒浆水并不是个简单的差事,需要勤换芹菜,并且要谨防雨水落入,因为父亲在县城工作,母亲一个人作务八亩责任田,还养牛养猪养鸡,没有功夫经管浆水,而父亲极爱吃这浆水面,所以每每父亲下班回来,母亲就递给我一个洋瓷盆子,让我去‘碎大’家(关中旧例,父母一般和老幺一起生活)舀浆水,顶着炎炎烈日,去碎大家舀浆水的记忆就想刀刻一样留在了我的童年记忆里。吃完饭后,父亲照例都要拿着在县城买的晒浆水用的芹菜去‘碎大’家,进门先去灶房把芹菜交给祖母,再来到祖父母居住的堂屋,给祖父敬一支烟,毕恭毕敬的点着,之后坐在祖父炕边,和祖父闲话家常,这时‘碎大’如果在家,也会来到堂屋,亲切的问候他的哥哥,那时候的人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时至今日,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在各项事业中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物质生活水平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都习以为常。但是,每到夏天,能让我食指大动就只是这碗浆水面,由于在县城单元房居住,晒浆水不方便,所以吃浆水面也就成了我每天中午开车往返20公里回农村老家的借口。每次都提前给母亲打个电话,说我要回来吃浆水面,回家后面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我和父亲一起围坐家里的小饭桌大快朵颐,由于浆水面酸香开胃,常常使得我父子两人饭量大增,虽然母亲事先多做了准备,但往往面仅够我和父亲吃,这时候母亲总会说:“快吃,还有呢”,其实彼时面已经被我和父亲吃完了,母亲只能在灶房用浆水泡点馒头吃。
就是这简单易得、朴实无华的浆水面,陪伴我们祖祖辈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苦夏。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也”,在这个纷扰的时代,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远离虚情假意的觥筹交错,回家陪父母家人,吃一碗清清白白的浆水面。
(驻礼泉县公安局纪检监察组 晁炜)